我本科时学的就是教育学专业,后来读研专攻高等教育学方向。“科班”出身的我,原以为到《麦可思研究》做编辑轻轻松松,却不想工作近两年,仍然挑战不断。
故事一:你写给谁看?
到麦可思半年后,我开始负责撰写我们与腾讯、新浪、人民网等网站合作的月度跟踪调查报告。大学时我曾被同学们誉为“论文高手”,那些只看论文给成绩的课程得分大多在95分以上,平时被教授们夸奖不断。于是,在我这个“论文高手”眼中,关于教育方面的半页纸的挂网调查分析报告完全就是“小菜一碟”。
最初工作的两三个月,虽然领导对我写的调查报告每次都有修改,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意;可是后来对我交上去的报告意见越来越多,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点:一是每月内容差异不大,遣词造句晦涩,没故事且读不懂;二是重点不突出,图表太多。刚开始我挺委屈,心想:以前给老师就是这么写的,现在怎么就不行了?原本还得意洋洋地感觉自己写得比以前纯熟了许多呢。领导一句话点醒了我:“罗惠文,你有没有搞清楚你是写给谁看?”
写给谁看的?我以前一直是写给教授,教授给我高分。但是,我们的挂网调查报告既要发送给高等教育的管理者、研究者,也要发送给关注教育的媒体人士,同时还要挂在合作网站上给网友阅读。我写的报告跟过去课程论文差不多:篇幅长,描述一大段才得出一个淡而无味的结论,图表密密麻麻一大片,用词就怕浅显易懂,显得没水平没深度。然而用这样的语言堆砌的报告,公务繁忙的管理者们会有耐心看吗?媒体能提起兴趣从中找到关注点吗?习惯快速浏览的网友们的眼球能被它抓住吗?从小学到硕士毕业,我写了17年的作文和论文,没有老师要求我针对性写作,即因为读者不同而写法不同,把复杂事情说简单,用简单语言把事情说清楚,这是应用文的最基本要求。学校的确教遍了我们写作体例、表达技巧、华丽词藻,却没有告诉过我们怎样去写一篇读者会关心的文章,更不用提引导我们产生这样的意识,即便在讲授应用文写作的课堂上。工作后,我才第一次问自己这样的问题。
于是,我开始去思考不同读者群体的诉求是什么,开始学着用有助于对方理解的方式去表达:用所有人能够理解的语句,尽可能生动地表现研究结果;把重要的结论提到段落最前面,通过加粗或改变字体颜色,以及在正文侧边栏配图文提示框等方式,使读者能够尽快找到文章要点,减小阅读量;研究报告写作的各部分与排版保持一致性,如“数据介绍”和“基本发现”放最前面,主要图表统一放后面并附全文的网络链接,以使读者形成阅读习惯后能尽快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;每次研究报告只侧重一个选题,加深分析深度的同时也避免读者失去新鲜感……
做学生时,总以为交上去的调查报告,总得整个回归分析或者什么模型,写一堆高深莫测的系数和希腊字母,方能尽显“才气”;工作以后才明白,看起来最简单的平均数、百分比才是“大智若愚”――为什么不能用所有人都能明白的方式来表达呢?我们对报告中给出的结论会做复杂的分析和检验,但确实没有必要罗罗嗦嗦地把过程写给读者看。心中有读者,搞清楚为谁写作,才是写作的最高境界。
故事二:你有没有自己的脑子?
关于写报告,还有一段“血泪”。
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位较为“资深”的统计分析师一起做一项分析。我拿到他给过来的数据后,对其中几项心有疑虑。但与对方求证,得到“没问题,就是这样”的回复后,便坦然地加上解读交给了领导。
结果可想而知:领导对这样的数据当然也产生了质疑,再检查时发现是在导入数据期间程序出了问题。他责问我:“罗惠文,你拿到这样的数据就没有疑问吗?”我有些委屈地说,“我让他检查了,他说没问题”。“‘他说’?你有没有自己的脑子?”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。
17年来,我已经习惯了接受所谓专家或权威的答案,学习过程致力于发现能取得高分的权威答案。“批判性思维”于我只是一种抽象概念,不是我的思维方式。工作后,对上级或比我资深的同事交给我的内容,还会像在校时一样习惯性全盘接受,即便觉得有疑点,也会收起好奇心,认为是自己想太多。
领导说:“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你什么也不管,只是转手传递文档,你作为一个环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正确不总是在上级和专家手中,你有权利怀疑一切!”到如今,我更是意识到,“怀疑一切”并不是上级“口谕”赋予的一柄尚方宝剑,这项权利根本毋须任何人赋予,而是我原本就有的工作责任――对所有经手的工作,我都有义务去批判性怀疑它,而不是不假思索地接受它,让可能的质量问题流到下一个环节、让更好的解决方法擦肩而过。工作近两年,“少干活,多动脑”六个字至今还贴在我的座位前,时刻提醒着我。